珊瑚姑姑道:“二娘子,不用担心的,夫人和二公子那是不打不痛快。” 纪晏书问:“他们经常打吗?” 珊瑚姑姑点头,“那是差三岔五的打,打了十来年了,我们都见怪不怪了。” 纪晏书瞅了眼打个不停的母子俩,“家和万事兴,阿翁不管他们吗?” 珊瑚姑姑笑了笑,“不让夫人和二公子打架,那挨打受气的就是世子了。” 阿蕊听得有故事,忙给珊瑚姑姑挪了张板凳,掏出一把炒瓜子,想给小娘子一半,但想到她咳,就把瓜子分给阿莲。 珊瑚姑姑坐下说,“二公子五岁之前呢,是世子拉扯照顾的,跟世子最亲。夫人打仗回来后,发现二公子和她不亲,就想方设法地讨二公子开心,让二公子叫她一声娘。” “二公子嘴巴硬啊,就是不肯叫,夫人脾气就上来了,一把拎着二公子去扎马步,扎不好给不饭吃。” “这母子俩就天天打,天天闹,世子说夫人,夫人就动手给世子好颜色瞧。世子说二公子,二公子人小气性大,常把世子气得七窍生烟,世子索性就让这娘俩打了。” 纪晏书看了眼院中,她丈夫和阿姑已经没了人影,不知道打到哪个院子去了。 李持安打完架回来的时候,纪晏书她们在煮桂花熟水。 李持安才坐下喝了一盏桂花熟水,韩晚浓便急色匆匆进来。 “纪姐姐,纪姐姐,”韩晚浓刹住脚步,“李二哥。” “怎么了?这么急。”纪晏书停下手里的活儿。 “我二哥……”韩晚浓喘了口气,“跟着范大人伏阁去了。” 伏阁谏诤是说官员在殿阁前伏地谏诤。 李持安一惊,“为的何事?” 韩晚浓坐下,喘匀气儿,“官家要废后,范大人认为皇后无错,不可废,伏阁有两三天了,我二哥不知头脑咋了,今早也跟去了,我劝都劝不回。” “废后?”李持安昨日才回来,宫里宴会是不见皇后殿下出席,但也没听说废后一事。 纪晏书淡淡说道:“听说是商美人近来得宠,皇后忿争,与商美人发生冲突,官家上去拉架,皇后不小心伤了官家,所以官家要废了皇后。” 韩晚浓神情担忧,“纪姐姐,李二哥,我二哥伏阁要是惹官家不快了,他治我二哥罪不?” 李持安徐徐道:“台谏之重,官家是知道的,且本朝刑不上大夫,就算触怒官家,也不会降罪你哥和范大人他们。” 纪晏书说话像是给人浇了一盆冷水,“人心尚且难以猜测,何况是官家的心,若官家真的恼怒了,将范大人他们贬官去职都是轻的了。” “晏儿。”李持安语气似乎有些嗔怪,提醒她不要说得那么悲观、夸大其词。 纪晏书没有理会李持安的脸色,“官家统御万民,他要做什么,臣子能干涉得了吗?且这汴京城里,能有多少真正的公平公正可言?” “晏儿……”李持安不觉扬了声音。 “那我得把我二哥敲晕了带回来。”韩晚浓起来,出了李家。 “你怎么了?怎么气性这么大?”李持安屏退暄和居的人。 纪晏书慢悠悠地问,“你觉得范大人他们做得对不对?” 李持安思忖片刻,给出了他的答案,“范大人做得不对。” 纪晏书转过身来,抬起眼睫看李持安,“可我觉得他们做得对。姚皇后无错,不可废。” 李持安沉声道:“皇后是一国之后,母仪天下,拈酸吃醋都只是小问题,可她目无君上,伤了官家,那就是以下犯上,那就皇后的错,官家要废姚皇后,是有理有据。” 纪晏书寂寂了半晌,“持安,我觉得姚皇后只是小错,大错的是官家。” 李持安睁圆了大眼睛看纪晏书,显然不敢相信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是从纪晏书口里说出来的。 他一向知道娘子大胆,可也没想到胆子大成这样子。 “我在宫里住了几年,我觉得姚皇后当这个国母当得委屈。” 她对姚皇后最初的印象,是三年前的一个下午。 皇后穿了身藕粉色的宫装,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官家。 皇后走在宫廊下,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,那高高的红墙也遮不住她的喜笑颜开,她那是要去见官家。 后面,姚皇后便回了宫,听说哭了很久,还病了一场。 第二次印象,是在一次宫宴上,皇后还是穿着她喜欢的粉色,太后和姑母在聊天,皇后白嫩的手偷拿果盘的蜜饯吃。 被她看见了,皇后圆圆的杏眼警告似的瞪她。 之后,她听到关于皇后的信息,都是说皇后善妒,只会争风吃醋,无才无德。 “官家不爱她,却也不敬她,那些美人、婕妤屡屡以下犯上,官家也不曾劝止。” “官家没有给皇后应有的尊重,所以助长那些嫔妃的气焰,她们都可以随意冒犯皇后,皇后按宫规处置,却又成了心狠善妒。” 李持安拉着纪晏书的手,缓声道:“好了晏儿,我们不说这个问题,官家皇后如何,那是他们的事,与你我无关,我们不要因为这个问题而说得不开心。” 纪晏书似有感慨,“我就是觉得他们为什么不能对皇后公平一点呢?或者说这个世道什么不能对我们女子公平一点呢?” “一有错了,都怪女子身上,父亲、大姐夫都这样指责大姐姐,可大姐姐没错呀。” 中秋纪家送礼,大姐夫向父亲说大姐姐的不是,父亲不安慰大姐姐,反而还数落起大姐姐。 李持安知道他娘子气性大的根源在哪儿了,“宣平侯世子欺负我们大姐姐了?” 纪晏书愤愤不平地说来,“是啊,他骂大姐姐没能给他侯府生儿子,没给他侯府延续香火,还说大姐姐善妒,不善待妾室。” “大姐姐本性温良,断不会做出虐待妾室的事情来,这一看就是赵端扯来污蔑大姐姐的。父亲还不分皂白地数落大姐姐,连小白菜都吓哭了。” 小白菜是大姐姐的女儿,四岁多点儿,大名叫青菘。 “那我让人给大姐姐出口气?”李持安轻声道。 “我已经动手了。”纪晏书仰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李持安。 “我让人把赵端带到财源坊赌钱,安排人出老千让他输,赵端输的钱多就耍赖,然后我安排的人就打了他一顿,我把赵端输的钱给了大姐姐。” 纪晏书透亮的眼睛好像充满智慧的光芒,李持安忍不住笑了笑。 他的娘子是个不留隔夜仇的人,谁得罪了她,她能立马就报了,且对身边的人的好端得很平。 “你对姐姐很好。” “姐姐是自家人,自家人当然得对自家人好了。”